第(1/3)页 保安局的大门外,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人脸上,像细碎的冰针。 高彬和鲁明并肩站在台阶上,后者脸上青一块紫一块,眼角还带着未消的血肿,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挥之不去的怨毒。 洪智有双手插兜,从大楼里晃了出来,身后跟着面色沉静的周乙。 他看到鲁明那副尊容,笑了起来:“鲁股长,恭喜啊。” 鲁明扯了扯嘴角,牵动了伤口,疼得他龇牙咧嘴,声音含糊不清地骂道: “喜个屁,差点没让陈景瑜那狗娘养的打死。 “等着吧,总有一天老子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!” 周乙适时地提议:“鲁明沉冤得雪,今晚咱们全科得好好庆祝一番,我去马迭尔订桌。” 鲁明连忙摆手,“还是不了,我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全靠高科长和各位同僚,哪还好意思张罗这事。 “再说了,我摊上的还是李国义的婆娘,不够给高科长和厅里丢脸的。” 高彬抬起手,夹着烟斗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:“嗯,孺子可教,知道丢脸就没白捞你。 “不过嘛,人越是倒霉的时候,越要靠喜气冲冲霉煞。 “放心,科里聚个餐的经费还是有的。” 鲁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:“这不是怕城仓司令官回头又来找茬,给您和大伙添麻烦嘛。” 高彬冷笑一声: “这次给你洗刷冤情,城仓司令官也是出了大力的,他很看重你啊。 “这事就这么定了。” 洪智有搓了搓手,哈出一口白气:“叔,外边冷,咱们还是先回厅里吧。” 高彬看了看漫天飘落的雪花,摇了摇头: “不用了,我还得出去一趟,你和周队长先回去吧。” 他转向鲁明,下巴一扬。 “鲁明,你跟我一辆车。” 鲁明愣了一下,随即立正:“是。”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台阶,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。 目送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,洪智有拉开车门,与周乙一同坐了进去。 洪智有看向正在发动汽车的周乙,懒洋洋地开口。 “我叔这回是气着了,看样子是去找城仓司令了。” 周乙笑了笑,发动了汽车,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摆动:“是啊,高科长正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反击。” 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。 “三天能干什么? “说实话,我也没明白司令官这步棋的用意。 “他救了鲁明,不应该继续深挖吗?” 洪智有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:“对他来说,有比抓红票更重要一百倍的事。” 周乙问:“什么事?” 洪智有转过头,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: “试探武田。 “这三天,可以说是武田最后的机会。 “如果武田真是一心办差,哪怕三天什么也查不到,但只要他尽心尽力,把调查过程一五一十地汇报了,城仓或许还会给武田一丝丝机会。 “但如果武田为了交差,找了个替死鬼结案……” 洪智有拖长了声音。 “城仓必然会对武田彻底死心。 “他会立刻对武田作出判断,一,跟我勾结。二,完全丧失了对天皇的忠诚,只是一个专注个人利益的帝国蛀虫。” 周乙皱眉道:“武田太难,横竖都不好选啊。 “他跟你走的太近了!” 洪智有说,“这还得怪城仓,武田其实在克制与我的距离,但城仓患得患失,想利用我、观察我,所以又刻意让武田靠近我。 “而武田吃不准这个尺度,再加上利益所趋,自然本能的就跟我走近了。 “所以,城仓认为他是第二个村上。 “但他错了。” 洪智有的目光变得深邃,仿佛穿透了风雪,看到了某种本质: “除了你们这些拥有绝对红色信仰的人,这个世上,包括蒋宋孔陈、戴老板,绝大多数人无不是趋利之徒。 “城仓和涩谷三郎错就错在这点,他们不愿意承认,也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和游戏规则。 “但他太高看自己的能力了,他们很聪明,却远远不足以改变规则。” “谢谢你,对我们有如此高的评价。”周乙笑道。 洪智有摇了摇头: “并非恭维,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。”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却深刻的面孔,江爱玫、董先生、老余,还有隐姓埋名多年的师姐翠平。 他们为了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,可以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孤独、痛苦,甚至是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。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,最终才有了那个崭新的世界。 他收回思绪,看着周乙一字一句说道: “人民有信仰,国家有力量,民族有希望。” 这短短十几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,重重地敲在周乙的心上。 周乙的双眼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亮。 他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,只觉得一股澎湃热流从胸口激荡开来,瞬间冲刷了连日来的疲惫、恐惧与担忧。 那些潜伏的孤寂,刀尖上行走的战栗,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安放的意义。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洪智有。 他很难相信,这是一个成天把钱挂在嘴边的家伙能说出来的话。 他知道洪智有在哈尔滨吃得很开,尤其跟军统那帮人走的很近。 但他万万没想到,洪智有会对自己的信仰,对他们这群在黑暗中前行的人,有着如此深刻且精准的评价。 周乙感觉喉头有些发紧,他沉默了片刻,强行压下那股涌起的哽咽感: “高科长曾在酒席上讨论过这个问题。 “他认为,如果真有信仰一说,抗联为何叛徒层出不穷?” 洪智有撇了撇嘴。 “我叔叔把信仰狭隘化了。 “并非只有马、列才是信仰。 “信仰,有时候是很朴素的。 “从商的,种地的,甚至是街边玩泥巴的小孩,但凡有一个人,在心里偷偷骂着日本人的娘,有一个人,想着找机会跟日本人玩命,这就是信仰。” 他看着周乙,眼神坦然而清澈。 “换句话说,良知即信仰。 “我没学过马、列,也对他们不感兴趣,但这不影响我的良知对这个世界的判断。 “我知道这里是东三省,不是满洲国。 “我知道自己是中国人,知道你们是在做正义的事,所以愿意略尽绵薄之力。 “这同样是信仰。 “如果非要给它具象化,我信仰自己的良心。” 周乙缓缓点了点头,心中的激荡慢慢平复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理解与认同。 “刘魁他们老说高科长是哲学家,我看你比他更像,看得也更深入。” 洪智有笑了: “等到一九四五年胜利之日,我会好好跟我叔谈一谈这个问题。 第(1/3)页